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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瓦当及其辨伪
2009-08-12 09:54:54 阅读数:

 

谭前学

      瓦当是中国古典建筑物上一种特有的装饰物,俗称瓦头,即筒瓦顶端下垂的部分,主要起着避护屋檐、防止风雨侵蚀、延长建筑物寿命的作用。当然,瓦当上的图文也极具装饰效果,具有美化建筑物的作用。由于既实用又美观,所以千百年来瓦当已成为我国古代建筑材料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说,没有瓦当的古典建筑,就算不上一个完美的中国民族式建筑。

      考古发掘的资料显示,早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建筑物上就已经使用瓦当了,但当时瓦当纹饰比较简单,且均为半瓦,不见圆瓦当。到了秦汉,由于统治者大兴土木、广筑宫室陵寝,瓦当的使用达到了鼎盛,瓦当的设计制作也别具巧思,图像瓦当神态天真,图案瓦当结构优美,文字瓦当奇妙古拙,具有极高的艺术感染力和学术研究价值。后代的宫室,虽宏丽如唐,但其所用瓦当均系定型泛用,未再见在瓦当的制作上多倾心力。因此,所谓中国瓦当艺术实指秦汉瓦当而言。更因秦汉首都均在陕西境内,其所新建的宫室陵庙等大型建筑,主要集中在陕西关中平原,陕西境内所出秦汉瓦当无论是数量还是种类均居全国首位,因此,现在人们一提到“秦汉瓦当”,首先想到的就是陕西,而陕西境内出土的秦汉瓦当绝大部分又收藏于陕西历史博物馆。

      秦汉瓦当大多为圆形,少数为半圆形。面径在13—20厘米之间。解放后在临潼县秦始皇陵附近曾出土一枚夔纹瓦当,形状呈大半圆形,高48厘米,宽60厘米,是迄今所发现的古代瓦当中最大的一件,因此被人们冠以“瓦当王”的美誉。可以设想,拥有如此巨大瓦当的建筑物该是多么的宏大气派。“瓦当王”的纹饰以神异的夔凤纹组成,图案左右对称,回转得体,线条遒劲,大有风卷流云之感,既表现了秦帝国不可一世的国威,又体现了秦代艺术的绝妙构思与雄伟气魄。

      秦汉瓦当之所以为人们所重,并不在于其数量巨大,主要在于其丰富精美的纹饰以及古朴苍劲的艺术魅力。秦汉瓦当的纹饰主要有动物纹、植物纹、几何纹和文字瓦当等。大致说来,秦(包括统一前的秦国)瓦以动物纹瓦当为多,主要有鹿纹、双獾纹、虎雁纹、夔凤纹、鱼纹、斗兽纹等,它们的大量出现反映了秦人祈福求祥的心理。如“鹿”音谐“禄”,“獾”音谐“欢”,“鱼”音谐“余”等等。这些瓦当图案,写实与写意融为一体,造型舒展活泼、自由奔放,构图均衡,是形神兼备的美术作品。秦动物纹瓦当图案相当一部分与流行于中亚、西亚甚至地中海沿岸的动物纹非常相似。这种大时空范围内远地趋同的文化现象表明早在汉代横贯欧亚的丝绸之路正式开通以前,中西间就已经存在着文化交流并产生了相当的影响。除动物纹瓦当外,卷云纹瓦当也是秦瓦的主要品种之一。卷云纹瓦当主要出现在秦统一前后,其当面一般均分成四个扇面,分布不同形状的卷云纹,中心为各种网格形纹饰。瓦色以青灰为主,质地细密。卷云纹瓦当自战国、经秦、两汉直到三国,一直是最具代表性的瓦当。

      两汉瓦当纹饰主要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秦时便已出现的卷云纹。汉代的卷云纹瓦当比起秦云纹瓦当,图案纹路更加充实、丰满,动感更加强烈。它在秦的基础上出现了一些新的结构形式,如汉云纹瓦当大都用十字形双线栏格把当面划分成四个部分,中心有一圆钮,在当面云纹与边轮间还装饰有一圈齿轮或网格纹,则是汉代云纹瓦当与秦代云纹瓦当的显著区别。另一类就是文字瓦当。文字瓦当在汉代以前极少,至汉时始大量出现,特别是西汉文字瓦当的数量远较东汉为多。汉代瓦当上的文字,少则一字,一般为4字左右,最多达12字,如“延年益寿与天相侍日月同光”。其内容涉及吉祥语、职官、仓储、宫殿、陵寝、关驿等汉代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

      除上述两类瓦当外,汉代也有少量动物纹瓦当,最有名的当数成套出现的四神瓦当。四神是四种被神化了的动物,分别指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在古代,它们各为一方之神,分别代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四神同时也被认为是四种颜色的象征,即蓝(青)、红(朱)、白、黑(玄)。四神瓦当多用在大型宫殿群中表明不同方位和用途的建筑物上。既有沉稳丰满之感,又呈空灵、飘逸之势,是古代瓦当艺术中的珍品。

      瓦当是没有色彩的灰暗的陶制品,其外观古朴,质地粗糙。它虽然没有金银器那么华丽富贵,也没有玉石器那么晶莹剔透,但其当面上的各种纹饰与文字却蕴含了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其价值丝毫不亚于其他文物。透过瓦当图案与文字,我们不但可以得到强烈的艺术享受,而且还能增加我们对秦汉历史文化的了解与认识。

      秦汉瓦当文字中,许多涉及到当时宫殿陵寝官署等建筑物的名称、用途,如“长乐”、“未央”、“上林”、“鼎湖延寿宫”分别表示长乐宫、未央宫、上林苑中的离宫别馆和鼎湖延寿宫的名称。“关”、“卫”、“庚”、“冢”、“仓”、“佐弋”等这标明建筑物的用途。“关”字瓦当是用于关口门户之建筑;“卫”字瓦当是用于禁军官署;“庚”字瓦当用于大司农的仓廪;“冢”字瓦当用于陵墓建筑;“佐弋”瓦当用于水衡府的射猎机构等。这些文字对于研究秦汉时期的宫室、官署、陵寝等有着极为重要的学术价值。如通过“长陵东当”、“长陵西神”等瓦当的出土可明确汉高祖刘邦长陵的具体位置,“兰池宫当”可印证秦始皇兰池宫遇盗的地点,西汉京师粮仓所在地华县出土的“京师仓当”则证明了有关记载的正确性。

      在瓦当文字中,数量最多的是“千秋万岁”、“延年益寿”、“长生无极”、“大乐富贵”、“君宜侯王”、“君宜高官”、“日利千金”、“六畜蕃息”等有关长寿和富贵的吉祥语文字,这类文字也经常出现在陶器、铜器、铜镜等器物的铭文中,此外,从文献中可看出,“延年”、“延寿”、“千秋”等吉语还大量存在于汉代人的名字中,如“韩延寿”、“严延年”、“田千秋”等。翻开《史记》、《汉书》,这类名字不胜枚举。瓦当文字中大量出现这类吉语以及以这些吉语命名,反映了当时追求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社会思潮。而这一点又与当时盛行神仙方术思想,统治者迷信方士,追求长生不老的行动密不可分。史载,秦始皇、汉武帝希冀长生不老,听信神仙方士之言,不惜多次上当,花费巨大的人力、财力寻求、烧炼不死之药。尽管他们最终都未逃脱死亡的结局,但他们寻求不死之药的行动却在秦汉社会中造成了巨大的影响。一般的中下层人民既无人力也无财力去寻找所谓的不死之药,只好通过“延年”、“延寿”、“千秋”“万年”等吉语及其命名来寄托自己对长寿、永生的希望。重势利也是汉代尤其是西汉时期普遍存在的社会观念,无论朝野均是如此。酷吏宁成所说的“仕不至二千石,贾不至千万,安可比人乎”最能反映西汉人追求仕宦与富贵的强烈愿望。而司马迁的“天下嬉戏,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是一语道破了西汉人崇势利的观念。在这一观念支配下,社会上羡富羞贫,以富贵取人,以势利傲人的事例屡见不鲜。瓦当文字中大量出现“富贵”、“大富”“大吉祥富贵宜侯王”等吉语正是这一观念的反应。瓦当文字虽然简短、零碎,但是透过他们,仍可真切地感受到了秦汉时人们普遍存在着的对富贵、长寿、幸福等的强烈渴望与追求。可以说,在中国历史上,唯有汉人敢将自己的理想与追求如此大胆明白地表露出来,它充分展示了汉人豪迈奔放、积极向上的精神风貌。

      瓦当上的文字直接反映了秦汉时人的思想观念,图像瓦当又何尝不是如此。瓦当图案是装饰性与实用性相结合的美术形式,它和其他艺术形式一样,也是一定社会政治和经济在观念形态上的反应,作为建筑装饰一部分的秦汉瓦当,必然要服从秦汉宫廷建筑的整体要求,而图案形象也无疑或明或暗寓意着封建统治者的思想意识。如动物图像以狩猎中常见的动物为主要描写对象,反映了狩猎活动在秦汉尤其是秦人经济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以及皇室贵族频于田猎的风俗。而以云纹为主题的瓦当,则与秦汉统宫殿以象天汉、祥云缭绕、求仙升天的思想有密切关系,反映了祈求太平、永受嘉福的享乐思想。

      瓦当虽小,但它却把当时人们的理想、愿望与追求,有机地融汇在了那小小的当面上,这正是其可贵之处。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瓦当文字是对当时思想观念的“实录”。

      瓦当上的文字字数不一,从一字到十余字均可组成一个完整的瓦面,其中以四字较多,如“汉并天下”、“永受嘉福”、“崇蛹嵯峨”、“嘉气始降”等,其韵味有如诰文,也近诗赋,与当时镜铭有相似之处,仔细品味,也可窥见秦汉时期文学的一个侧面。

      瓦当文字多为篆书。小小的圆形当面上所书的文字从一字到十余字不等,因此使得当面问之促长行短、互为辟就、烂漫多姿,其雄密茂美的章法和饱满酣畅、质朴淳厚的气韵给人以安定、丰满、舒畅的感觉,堪与当时的碑石并美同风,因此是不可多的书法艺术精品。此外,瓦当文字布局考究,每一件都体现了设计者的巧思,其排列组织的和谐匀称,可与好的印章媲美,是最能充分发挥中国汉字结构的佳制。

      除文字外,瓦当上的各种动植物刻画也颇具艺术性。各种动物的刻画,几乎都在用了夸张而富装饰性的浮雕技法,但却能“夸而有节、饰而不诬”。不论是一头奔跃的鹿,还是一只婷立的鸟,在夸张变化中不但仍能辨识其属性,而且还让人感到其比现实世界中的鹿或鸟更为美好可爱。对于在瓦当纹饰中占有较大比重的云纹,设计者运用直线与圆心的富足,使大同小异的云纹,变化无穷,且均能在简约中见丰富,在规范中又不失云朵舒展飘忽的风采,各有异趣,令人赏心悦目。

      在秦汉时期尤其是秦代,还有一种建筑材料砖也非常有名,以致有“秦砖汉瓦”的说法。砖主要用来铺砌地面、踏步、台阶、台基。秦汉时期包括宫室建筑在内,屋墙绝大多数仍是土墙,故在秦汉建筑遗址中砖的出土远不如瓦多。在各种砖中,以一种长条形的空心砖最为有名,砖体上模印出来的各种图像,有的凝重优美,有的雄浑豪放,呈现出一种深沉雄大的气魄和力量,给人以强烈的艺术震撼。

      正因为秦汉瓦当既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又具有极高的鉴赏价值,所以自唐宋以来它就成了历代金石学家和收藏家竞相搜求和研究的对象,有关秦汉瓦当的图录及著述也不断问世。与此同时,造价作伪之风也随之出现。由于秦汉文字瓦当大都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同时又是书法艺术的珍品,因此,文字瓦当便成了历代作伪的主要对象。

      瓦当作伪可分为两类。一是复制。二是仿制。所谓复制是指在原物上翻范制模,按原物的大小、厚薄做出同样大小的瓦当,气纹样、书体与原瓦当一样。如果用内外两模复制,几乎就是原物的再现,若在进行一番作旧,大有以假乱真之势。要判明这些复制品,必须首先了解和熟悉历代瓦当的制作技术和程序,这是辨伪中必备的常识。因为复制者往往并不十分了解雇袋子瓦的工艺过程,而忽视了瓦当背面的残断处和各处痕迹,而这些常常又是辨伪的关键所在。同时瓦当的色泽、质地等也应特别加以注意。由于真瓦当长期埋葬在地下,其表面经水土浸蚀所留下的痕迹和新作旧的痕迹,不论在成分和色泽等方面均有显著的不同,旧瓦色泽柔和,新瓦色泽艳而明亮。新作旧的瓦当还会留下明显人工作假的痕迹,极不自然,稍稍用力搓,作旧痕迹就会抹去,而且易呈粉状或片状剥落。至于仿制,一般不直接在原物上翻模,而是根据已知图形刻制模具,图形和体积大小仅相近或相似,极不自然,虽经火烧、也作旧,但和原物之间有较大的差别,只要仔细观察就可辨别出来。特别是大量的仿制品无背模,作出的瓦当几乎只是一个圆饼形,瓦当背面常见的各种制作痕迹如轮痕、切痕、指抹以及捏塑痕迹等都不见,一看即知是假。

      总之,只要多接触珍品,熟知每个时代瓦当的特点及烧制技术,并具备比较全面的历史文物知识,在实践中不断去观察、揣摩,就会很容易辨别出瓦当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