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蒙河

      中国古代字画的物质载体大体上经历了陶土、甲骨、金石、竹木、缣帛、纸张几个阶段。每一种载体的材料和形式变化，兴衰更替，长者历时万八千年，短者也有千八百年的过程。其中，现今仍在流行的纸张，如果至少从西汉算起的话，也有了二千年历史。

      汉代是中国书画用具发展史上具有标志性意义的时期，因为笔、墨、研、砚等书画用具虽然起源于先秦时期，但是到了汉代才由于纸的发明，开启了中国书画载体的转变之路，从而导致这些书画用具开始朝着适应纸质的技术方面改进，并形成了以“文房四宝”为核心的书画用具体系，影响至今。所以，在纸这个具有划时代发明意义的事件上，我们可以把纸张使用以前的诸载体阶段，统称为纸前时期；把纸张使用的阶段，称为纸用时期；把汉魏时期纸张逐渐替代简帛的阶段，称为纸简并用时期。纸前时期诸书画载体的发明和使用问题庞杂，与本文关注的文房四宝起源研究略显离题，省略不赘，这里只谈纸的起源。

      在传统的教科书和社会文化常识中，说到纸张的发明，常引用《后汉书·蔡伦传》的记载：东汉元兴元年（公元105年），蔡伦向汉和帝上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自此，“蔡伦造纸”便成为与纸发明同义的概念，为后世传咏了近两千年。

      但纸到底是不是蔡伦所发明的，历史上早就有了争议，并不是今人才提出的质疑。比如北宋时期陈槱就在《负暄野录》中指出：“盖纸，旧亦有之。特蔡伦善造尔，非创也。”这是说蔡伦在前人基础上，对造纸的原料和方法进行了改进。蔡伦之前已有纸张，在后汉应劭的《风俗通》也有记录，说早于蔡伦近百年的汉光武帝“车驾徙都洛阳，载素、简、纸经凡二千辆”。这类涉纸文献还散见于《后汉书》赵皇后传、贾逵传以及像《三辅旧事》中，所记的年代都早于蔡伦纸的公元105年。另外更重要的是，文物考古发现也为蔡伦以前已有纸张的史记，提供了实物证据：

      但上表中的有些纸（图一、图二、图三），据埋藏学分析或材料学鉴定，在年代和纸性方面还存异议。例如“灞桥纸”，是从推土机破坏后的汉墓中出土的，出土位置和确切年代都有疑点。而且标本也被人为整理过。据说发现者当时并非专业考古工作者，他是将坛子里的麻絮状物放在玻璃下压平的。

       “悬泉纸”数量最多，共有460余件，时代自汉武帝至晋代，可判定为西汉的不足十片。从颜色上和质地上看，可以分为8种，其中，纸上写字者多为白色纸或黄色纸，质地细密、光滑、较厚，主要用麻织物和很细的丝织物制作，可称为麻纸。问题在于，悬泉置遗址地处敦煌附近旷野，周围为高低不平的砾石戈壁沙丘地貌。风沙严重，干旱少雨，堆积物松散，难以形成胶结的地层。所以，遗址千百年来经历着自然动力的剧烈扰动，早晚堆积的秩序容易混乱。连发掘者也承认：“先倒的垃圾在下面，后倒的垃圾在上面，也有例外的”。因此，“悬泉纸”的年代问题，还不能说没有讨论的空间，这也包括前面短文提到过的该遗址出土的毛笔等。

      当然，指出个别西汉纸存在的问题，并不意味着要全盘否定西汉时期已经出现了纸。例如“中颜纸”，出土于一个窖藏内的陶罐里，其埋藏学价值通常高于遗址内的地层堆积。经化验鉴定后，认为是用麻类纤维制成的纸，而不是丝质纤维的麻布。

      总之，纸的发明犹如我在前面短文中所说“蒙恬造笔”只是改进，而非发明毛笔一样，蔡伦也是在前人基础上，对造纸原料和方法进行了改进后的结果。尽管不是发明，但蔡伦在纸史发展中的重要地位，难容置疑。换言之，纸正是经过蔡伦的改造，降低了成本，获得了皇家认可，并就此推广提倡全社会使用，才逐渐开始普及了的。这就是史书上讲的“帝善其能，自是莫不从用焉，故天下咸称‘蔡侯纸’”。（作者单位：复旦大学）

来源：中国文物报(2010年12月24日第6版)